呼延年的眼神忽然變得悠遠,仿佛在回思着更為久遠的往事,一樁舊事從心底浮蕩而起,「記得多年前,那時我大遼國號還是契丹,草原大族達魯虢部落擔心日漸強大的契丹會稱霸草原,又覬覦契丹富庶,達魯虢王終率部逼近契丹邊域,大肆搶殺,皇上雷霆震怒,親率大軍討伐達魯虢,那一年,智兒才十二歲,是他第一次隨皇上出征,也是他第一次為皇上出謀獻計,他讓大軍沿路造勢,假意要與達魯虢軍漠北決戰,誘達魯虢王屯軍迎戰,再隨皇上奇軍繞襲,突現敵軍身後,大挫敵軍銳氣,血戰一日終破達魯虢全軍,大勝後,皇上命將士們把叛賊的屍首棄於草原,不得入土,更頒下嚴令不許達魯虢族人前來收屍,那一天,所有的將士都在大營內喝酒歡慶,只有扮成親兵藏於軍中的智兒一個人立在屍堆旁,呆呆望着堆積如山的死屍,皇上與我忽然發現,智兒的神情很哀傷,我們以為智兒是因第一次見到這許多屍首而心中驚怕,忙讓他回營帳歇息,可智兒卻開口請求皇上把這些屍首好生安葬,皇上君令已下,不願再行收回,便問智兒為何想給叛賊安葬┉」
遙遙回憶,乍現眼前,許多年前的戎馬生涯,久遠難憶的戰後寂寥,遍地黃沙,隨風拂散,風聲中含着一聲聲更低沉的嗚咽,在少年耳邊聲聲吹響┉
那時候,少年默默望着敵軍死屍,神色間卻無一絲勝後歡喜,只有揮之不去的悲涼映於眼中,「義父,您看,軍營內的將士們都在歡慶大勝,因為他們在苦戰後終於可以凱旋而歸,今夜,我們的將士就要回家,他們會拿着得勝後的賞賜與家人團聚,這些都是他們應得的,可義父您再聽聽這吹過的風聲,那是何等的淒涼,風聲中還含着陣陣哭聲,因為達魯虢的族人此刻正在遠處望着親人的屍首,今夜,除了一夕慟哭,他們又能得到什麼?親人戰死已令他們萬般痛苦,可最讓他們痛苦的還是無法為死去的親人收埋屍骨,難道,這也是他們應得的嗎?義父,達魯虢軍士侵我邊境,戰敗身死乃是他們咎由自取,可那些達魯虢的族人呢?達魯虢人也有家人,雖然達魯虢的將士有罪,可他們的家人並無罪孽,義父,為什麼您還要責罰這些已經飽受痛苦折磨的人,讓他們眼睜睜看着親人的屍首被風沙吹蝕,長曝荒野,義父,您不是教過我為君當仁嗎?讓那些在遠處痛哭的人收回他們親人的屍首吧?智兒求您了!」
「你──竟為了叛賊的家人求朕?」耶律德光淡淡而問。
「是,智兒求義父答允。」少年低首。
呼延年怕皇上慍怒,忙小聲勸道:「智兒,別說了,皇上自有主張。」
耶律德光臉上並無慍意,風中的淒淒嗚咽也未使他威嚴的神色為之柔和,反是義子的懇求令他的目光漸漸溫情,忽然一笑道:「方才也有幾位大臣婉言勸朕,讓朕把屍首還給達魯虢族人,不過他們是擔心達魯虢族人再度生事才會勸朕,卻不是如你這般心生惻隱,智兒,來┉」
耶律德光向愛子一招手,「隨朕去後營,後營內住了一些人,若你見了這些人後仍想求朕放還屍首,朕會答應你。」
契丹軍營分為前後大營,前營駐軍,後營則用來囤積糧草,照料傷兵,關押俘虜。智因是暗中隨義父出征,所以一直住于帥帳,極少在其餘將士們面前現身,至於後營更是從未去過。當他隨着耶律德光走入後營時,忽聽見陣陣哭聲從一處營帳傳出,聽到這陣與前營歡笑迥異的哭聲,智不覺一怔,呼延年走上幾步,挑開帳簾,又令後營軍士在外把守,
耶律德光看出義子疑惑,低聲道:「裏面住的是幾家契丹百姓,他們的居處鄰近達魯虢族,當達魯虢族來犯時,他們的家人沒有及時逃出。」
智神色一變,似是已領悟了耶律德光的意圖,正想說話,耶律德光已道:「隨朕進去。」
兩父子步入帳內,帳內,一位老人和幾名小孩或坐或躺,看服飾都是契丹百姓,老人木然,小孩哭泣,還有位受傷的男子躺於角落,一名軍醫正在為他傷處換藥,見皇上入帳,軍醫忙招呼眾人,「快,皇上來了,大家快拜見皇上。」
「不必多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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