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一直在朱翊鈞身邊伺候,自然看得出來,皇帝根本沒有笑得那麼開心,而是怒極反笑。
事實上,朱翊鈞真的很生氣,心裏也很不滿。
這份奏疏看起來很有道理,可朱翊鈞不是傻子,自己當了這麼久的皇帝,自然不會被這麼一份奏疏就忽悠了。
往往看起來很有道理的言論和事情,都隱藏着一些不可見人的東西。
就像眼前這份奏疏一樣,看起來非常有道理,但是如果自己真聽了他們的,那就真的一口氣扎進一個大坑裏面了。
當年他們就是這麼把大明的食鹽鬧壞的,弘治皇帝就是被他們這麼忽悠了,結果好好的納糧開中變成了納銀開中。
雖然朝中的納糧開中也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,但絕不是這種改法。
朱元璋制定鹽引政策的目的是什麼?
還不是為了讓他們把糧食送到邊疆去?
明朝雖然實行屯兵制,但是邊關的年景有不好的時候,土地也有貧瘠的地方,每年的收成並不足以養兵。邊關缺糧,所以讓鹽商們用糧食換食鹽。
結果這條政策被廢掉了,那誰給邊關送糧食?
朝廷送嗎?
朝廷送的結果是什麼?
是官員貪污!是百姓遭罪!
朝廷如果讓官員去送,會給百姓拿錢嗎?
他們不會,他們只會徵發徭役,吃苦的就是老百姓。商人就不敢這麼幹,他們也沒這個權利。
在這個時代,食鹽是有社會屬性的。它所起到的作用不光是錢那麼簡單。用錢買鹽,然後再把鹽賣出去賺取高額的利潤,這是什麼?
這是把鹽當成了普通商品,結果就是國家壟斷食鹽,肥的卻是鹽商。
眼前這些傢伙又把這種套路搬到了自己身上,看看這上面說的多有道理,不能在順天府種藥材,順天府缺糧,你這麼搞對百姓不好。
看似說的非常有道理,可是朱翊鈞卻很清楚,如果自己不把土地收起來,這些土地最後還是會回到擁有它們的人手裏面;普通百姓一樣被壓榨,日子更不好過。
何況自己聚斂土地,為的也是種糧食。
奏疏下面又說了一大堆,給的建議還是到別的地方去種,最好就是讓民間自己種。可朱翊鈞卻明白,他們這種建議是因為他們插不上手。
宮裏面聚斂土地經營成了皇莊,外人是沒有辦法插手的。
可是我撒出去以後,肯定就會被他們掌控,而且還要放到戶部去。我又不是傻子,放到戶部去我更掌控不了了。
從頭到尾,這份奏疏的書寫者其實就是在搶生意。
如果他不提後面那些辦法,光說京城糧食,或者提出辦法解決京城糧食的問題,朱翊鈞還覺得這人不錯。
當然了,這樣的奏疏自己也不至於很生氣。在最早做這些事的時候,自己就已經想到了。
這天下遠遠不止朱翊鈞一個聰明人,這幫做官的聰明多了。他們這麼幹,朱翊鈞一點兒都不奇怪。
讓朱翊鈞生氣的是內閣,他們居然沒有票擬,直接就送到自己這裏來了。
說好聽點是一切都由聖裁,說難聽點就是他們不想擔責任。以內閣那幾個人的智慧,不可能看不出來這裏面的彎彎繞。
這就是有人覬覦皇帝的丹藥,可是他們卻不敢反對。顯然覬覦自己丹藥的人太多、力量太大,他們不敢得罪。
可是讓他們贊成,他們也知道皇帝不可能同意。如果他們贊成了,肯定會惹自己生氣,所以他們就兩不相幫,看起來也很合情合理。
可我是皇帝,你作為皇帝的內閣大學士,居然兩不相幫?你們當的什麼官?你們做的是誰的臣子?
「行了,都起來吧。」朱翊鈞的目光掃過所有人,臉色也緩緩的平復了下來。
伸手將奏疏扔給張誠,朱翊鈞說道:「弄點吃的,朕餓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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