甘延壽一提議,任弘便發現,帳內除了鐵憨憨們還在叫好聲外,聰明人如張千秋等人都不說話了,連趙充國都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,而跟在趙充國身邊做嚮導的馮奉世意識到了這建議的危險,暗暗朝任弘搖頭。筆硯閣 www。biyange。com 更多好看小說
「西、中、東三路合力斬單于首,掃盡胡塵,大功也,銘文以記自是應該。」
任弘立刻回應道:「但應在回稟陛下後,由朝中二府、太史制詔題作,再遣工匠來燕然山擇地刻之。」
甘延壽等沒明白深層含義,還當是任將軍允了,但這場戰爭中給任弘當了綠葉的趙充國卻暗暗鬆了口氣,看來道遠還沒被大勝沖昏頭腦。
趙充國讀書不多,但也知道,以人臣而行封禪事,即便不是泰山,也就霍驃騎一個孤例。但封狼居胥,禪姑衍,乃是承漢武帝戰前之命,為其代行封禪之禮。「封」的意思為「起土界」,相當於在狼居胥標識漢朝的疆界,通過這種告天饗地的典禮來宣示孝武開疆拓土的威德,並打擊匈奴士氣。
元狩四年那次北征,還有衛青一路,漠北決戰逮到了單于主力,但他也就燒了趙信城,不曾做任何類似的事來揚威。究其緣由,不是不想,而是沒得到孝武皇帝事先點頭,不敢擅做決定。
這與今日情形類似,雖然任弘軍中校尉們號稱「再封狼居胥」,實則只是履霍去病故跡,祭的是霍驃騎而非匈奴聖山本身,天子也樂見此事。
但在燕然山銘文紀功,卻已超過了任弘能自行決定的範圍。
任弘心中門清:「皇帝戰前將最能打的涼州騎、三輔兵交給趙將軍,眾其軍容,又出朔方直當單于庭,便足以說明問題。但趙將軍臨敵決斷時,以軍爭戰勝為先,朝堂地位為後,最後卻是我帶着幽并騎從追上單于並斬其首。」
仗打到現在,已偏離了皇帝的初衷,以劉詢的智慧和心性,當然不至於故意黜任弘而上趙充國,但若任弘再自矜功伐,那回去後他處境就微妙了。
銘石紀功,說得好聽,但這功,不管是你自己的,還是吏卒的,是一路將軍能拍板定下的麼?
自然不是,但歷史上,後漢的竇憲還真來了這麼一出,擊敗北匈奴後,竇憲登上燕然山搞封禪,搞了篇封燕然山銘。
竇憲敢這麼做的背景是,竇太后操控朝政,讓犯罪的竇憲以車騎將軍身份統兵北征匈奴,想通過這場必勝無疑的戰爭給大哥解套,同時借用戰功來擢升竇憲的官位,以更加牢固掌控朝政,自然提前準備好了一切。甚至帶上了班固這大文豪,就等建功後寫篇雄文耀武揚威。
只可惜竇憲下場不好,任弘學誰不好學他?更何況竇憲好歹是三軍統帥,他任弘什麼時候能號令趙充國了?
打仗時任弘與趙充國將政治拋之腦後,但戰爭一旦結束,軍事上的東西就得挪一邊去,每做一件事都得斤斤計較,考慮對朝局的影響。
這場戰爭里,西、中、東三路各自的功勳怎麼算,若銘文刻石,名字誰先誰後?大家都知道東路軍打了硬仗,但就算趙將軍十分大度,說把我中路軍名字往後排,任弘就敢排?
出兵時,劉詢曾親操鉞予任弘,持首曰:「從此上至天者,將軍制之。」復操斧持柄授將,持其刃曰:「從此下至淵者將軍制之!」
但得搞清楚,這斧鉞是假、借,而非給。
打不打,怎麼打,打多久將軍來定,皇帝不要外行指揮內行。可打完後,將軍立沒立功,功勞誰高誰低,已涉及到國家名與器。韓非子說過,明主之所導制其臣者,二柄而已矣。二柄者,刑德也。殺戮之謂刑,慶賞之謂德。
賞罰是君主的權柄,是不可外借於他人的法器,也是劉詢的底線,任弘非要去踩,就為了裝個逼?
任弘很清楚,此戰之後,他已經把自己推向了人生巔峰,威望將無人能及,連當年的衛霍都不一定比得過。卻也置於爐火之上,無數雙嫉妒、猜疑的眼睛盯着他。若私自銘文於燕然山,不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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