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疑心你是細作,你一眼就認出我來,我倒不能不問一句了。怎麼,蜀中也用女子為間了?」
「我不是細作。」張玉蘭搖搖頭。「我是天師道的祭酒,來關中傳道的。」
「天師道?」楊修笑道:「關中也有天師道?我主政關中兩年多,倒是第一次聽說。是法正在關中時的傑作嗎?」
張玉蘭柳眉微蹙。「我天師道設天下二十四治,原本就有關中一治,只是駱師叔在,未曾派人進駐。」
「駱曜?」
張玉蘭點點頭。
「這麼說,駱曜死了?」
「不是死,是羽化。」張玉蘭轉過身,扭頭看着外面的雨幕,聲音也變得飄忽起來。「這是道門的事,你們儒門的人不懂的,問也無益。楊長史若是懷疑我是細作,大可將我關起來便是,只請容我看完這雨。」
楊修笑了起來,揮揮手,示意亭長等人退下。他倒了一杯熱茶,捧在手心,興趣盎然地看着這個自稱是道門中人的張玉蘭。「雨有什麼好看的,不如過來喝茶。說起道法,我也是略知一二的。」
張玉蘭轉頭看看楊修,面露不屑。「你既知道法,豈不知道法天地,上善若水?這雨乃是天水,最接近道,觀雨便是觀道。」
楊修嗤了一聲。「道生一,天一生水,水和道之間還隔着一層,如何便是道?你這般悟道,就像隔着南山看巴山。上善若水,卻不是水,當得意而忘形,拘於形而忘意,你是買櫝還珠,永遠也悟不了道。」
張玉蘭驚訝地看着楊修,開口欲辨,又不知從何辨起。她猶豫了片刻,轉身向楊修施了一禮。「小女子無知,言語唐突,還請長史海涵。聞長史之言,莫非亦通道法?」
楊修笑而不語,伸手倒了一杯茶,推到對面,又伸手示意。張玉蘭見狀,只好在楊修對面入座,端起茶杯,向楊修致意,淺淺呷了一口,紅唇與綠色的茶湯相映,自有動人之處。
楊修看得真切,心中微微一動,仿佛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。
楊修去年被法正軟禁了一年,閒時除了與曹彰、曹植玩耍便是讀書。他原本就好讀書,有過目不忘之能,只是從政之後難得有時間讀書,這一年倒是讀了個痛快。曹植也好讀書,常常去長安的書市買書,或是知道誰家有新書便去借。
這些書幾乎都經過了楊修的眼睛,種類繁雜,其中不凡道門與浮屠的經書,尤其是浮屠經。浮屠教最初就是在達官貴人之間傳播,宮裏也收藏了不少浮屠經,有不少還是歷代西來的浮屠道人如安世高等人親手所譯。道經讀得也不少,《太平經》也好,《老子想爾注》也罷,都曾通讀一遍。
讀書一年,楊修對浮屠經義的熟悉和理解已經凌駕於絕大多數人之上,對道門的了解也超出很多道門中人,比如眼前的張玉蘭。張玉蘭的道門學問勝在精熟,論廣博精深則遠遠不如楊修,兩人說了幾句,張玉蘭就被楊修辯得啞口無言,就連研習多年的《老子想爾注》都被楊修批得一塌糊塗。
《老子》一書雖被道門奉為經典,卻非道門獨有,漢儒研究《老子》的比比皆是,尤其是漢末今古合流,尚通儒,研習《老子》的人更多,著名的大學者蔡邕便是其中的佼佼者。楊修讀過不少蔡邕論《老子》的文章,對《老子》也有深入的研究,要辯服張玉蘭自然不費吹灰之力。
張玉蘭對楊修刮目相看,嘆為觀止。她甚至不敢相信,一個人怎麼可能讀過這麼多書。
「道通天地,無所不包,欲觀道,當行萬里路,讀萬卷書,獨坐山中,坐井觀天哪能行。」楊修又添了一杯茶,淡淡笑道:「悟了道,還要證道,要不然怎麼知道你悟的是正道還是邪道?比如你母親盧夫人,也算是修習道法幾十年的人了,所精通的也不過是一些駐容養生的小道,對真正的大道一竅不通。」
「家母……」張玉蘭猛然驚醒,瞪着楊修。「你怎麼知道我是天師張家的人?」她一直注意保持警惕,從來沒有說自己與天師的關係,張姓也是大姓,姓張的比比皆是,天師道內部姓張的就有好幾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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